他一坐下,其他几个男人也都到庙里的另一边坐下,和夏家泾渭分明。
夏千帆心里松了一口气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大闲聊起来。
他聊着村里天灾,那群村里人怎么把他们当异类似的赶出来,说得比说书人还要精彩。
末了,夏千帆又摇着头长叹一声。
“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到附近县城,再不去镇上,我们一家子可真要过不下去了。”
听到县城两个字。
那群人瞬间都抬头看过来。
夏千帆假装没看见,手指却悄悄拧紧了户口——果然是逃犯,正担心着。
老大却第一次接话:“在荒郊野岭,就活不下去了吗?”
夏千帆叹气:“一家子要吃饭呢,我就是个书生,干不来苦力活。不过兄弟,我看你膀大腰圆的,是做猎户的吗?也是抓不到东西才出来躲天灾的?”
身后的男人都跟着笑起来。
“大哥竟然成了猎户哈哈哈。”
“三弟,闭嘴。”
“我说你这乞丐嘴上没个把门的,谁家猎户有我们老大这么英……英那什么爽!”
乞丐?
夏千帆听着这话,反而心里放松,揉揉头,假装冒犯到对方的样子。
角落里的琴娘见状,从身后小小的包袱里,掏出几个刚准备好的、有些干瘪的几个黑面馍馍,说:“夫君,吃得分点吧,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大家都躲天灾,互相帮衬着点吧。”
她掏出来之后,那小包袱瞬间瘪下去很多,里头还露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帽子。
几个匪徒看在眼里,以为是给襁褓婴儿准备的东西。
跟班冷嗤:“真是乞丐,半点东西都没有。”
“滚!”
老二一脚把他踹翻,走过去接了馍馍,又看琴娘他们脸上灰扑扑的,没多怀疑,走过去把东西递给老大,吊儿郎当地看夏千帆:
“你家女人比你懂事点!闭上嘴,别在这里叽叽歪歪地套话,我大哥跟你不熟!”
夏千帆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,赶紧离开了火堆,回到夏家的角落里。
老大拦住老二,接过馍馍,低声说。
“闹什么。这群人瘦瘦巴巴,东西都不够咱兄弟们塞牙。安安生生度过这一晚。”
老大的声音虽然不算大。
但老二还是听得清楚:“蚊子腿儿也是肉!”
正巧。
夏清宁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,她瞬间红了脸,眼泪就要往下掉。
【为什么这个时候会饿呀呜呜,控制不住眼泪呜呜呜……】
小孩儿哭起来。
夏千帆紧赶慢赶地给她拉帘子,让她喂奶。
隔着一层布帘,一家五口都胆战心惊的,生怕那群人不放过他们。
可谁知,就是这几声,让那边几个男人都哄笑起来。
老二面色铁青,老大直接一脚把他踹回去:“他们家连蚊子腿都算不上,最小的娃都没得吃,能有几两肉!为了几个骷髅架子沾血,拿不到多少玩意儿,还暴露行踪。”
老二踉跄了几步,几个男人哄笑起来,他涨红了脸不敢继续说,灰溜溜地坐下。
之后。
老大直接踩灭了火堆,警告夏千帆好好睡觉休息,不到白天不许起来,几个人才都纷纷入睡。
夏千帆总算松了一口气。
但还是怕他们晚上做什么,一直不敢睡熟。
直到天色还没亮,那边几个匪徒就开始收拾东西,准备走。
跟班还问:“走这么早干嘛……”
“走晚了,让别人知道我们行踪吗?”
老三把他拎出去。
几个人悄没声地离开了破庙。
夏千帆头一歪,假装睡觉没注意到这件事情。
一直等到天光破晓,约莫半个时辰之后,夏千帆才醒过来,把剩下的人叫醒,琴娘还心有余悸,一身单薄的破衣都被冷汗浸湿。
“快换一身干净的,咱们从另外一条路去县城。”
“嗯。”
琴娘的手还在抖。
夏千帆便把睡得沉沉的夏清宁接过来,两个儿子也没怎么睡好,但还是早点起来收拾东西。
后头的牛还在吃草,只是有些东西被露水浸湿,湿哒哒的。
几人顾不上把东西晾干,赶紧起来赶路。
地上泥泞一片。
夏清宁被夏千帆抱着,猝不及防地被树叶上落下的雨滴砸醒,醒来,本能地就要哭。
夏千帆赶紧哄。
“乖女儿,昨夜下了零星点的细雨,给你抹干净,别哭。”
还不知道那群人走到哪里,小声为上。
夏清宁的意识渐渐回笼,克服小孩儿哭闹的本能,乖乖看着夏千帆。
“乖女儿——”
夏千帆爱不释手,昨日,也多亏了了女儿那哭闹,不然真的要被那老二端了窝!
几人渐渐放松下来。
只是到中途的时候,山林里突然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巨响,鸟雀飞起,隐约还能听到人的尖叫声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琴娘本来在牛车里,抱着两个儿子补眠,听到声音,都纷纷探出头来看。
【应该是山体滑坡啦……虽然按照书里,爹爹过去才滑坡,但咱们躲过一劫,这劫怕是应到那些亡命徒身上了……】
【老天爷开眼了,叫他们吃官司,活该今天吃土。】
书里?
夏千帆闹了个不明白,但也大概明白女儿的意思。
昨天那几个人看着就不善,腰间带刀,身上带着血的味道,绝非善类。
在这乱糟糟的世道里,真出了什么事情,也的确是罪有应得。
夏千帆安慰家人:“可能是那群亡命徒,我们还是先自保为上。”
几人反而放心上路。
幸好有牛车,他们比想象中更早来到县城里。
日正中天时,县城里路上的人不太多,只有几个官兵在门口看路引,还有几个官兵正在门口的木板上贴最新的告示。
夏千帆带着人进了城。
就听见木板前的官兵在说话。
“五两银子呢!”
“那可不得五两,那几个亡命徒身上都带着人命,咱们兄弟都折损过,不然哪里来得这么高价。”
夏清宁一路被抱着,本就闲来无事,听附近的动静最为认真,瞬间反应过来,眼睛瞪圆。
【亡命徒?是不是我们路上遇到的那几个呀。】
琴娘也跟着停下来,她进县城之后就下来走路,此时轻轻拽了夏千帆一下。
夏千帆还四顾着周围,想看看去哪儿落脚,根本没听见官兵的话和女儿的心声,被这么一拽,他才回过头。
“怎么?”
琴娘小声说:“那边在悬赏亡命徒,你说,会不会是我们昨夜遇上的几个?”